【文/观察者网专栏作家岑少宇】
两周前，国务院发布实施《关于严格控制犀牛虎及其制品经营利用的通知》，在国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外交部被质询，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也发表声明。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因为这事关我的专业保护生物学和传统医学，所以还是有朋友问我的意见。
现在舆论逐渐降温，可以在相对平静的气氛中谈论野生动物保护和传统医学的几个问题。
中国野生虎的保护情况如何？
去年7月底，是7月29日，第七个全球老虎日。 当时有官方报道《中国野生东北虎豹保护迎来最好时代》。
一年多过去了，我仍然完全认同这个说法。
老虎很难保护，因为它本质上是一种人与老虎竞争的局面。 它愿意和你一起生活，你却不敢？
那么如何照顾人呢？ 当然，这取决于政府。 一是政府的保护意识，二是政府的落实能力。
所谓“宁做静犬不做乱人”，对于野生动物也是如此。 乱世之时，栖息地之外的人逃得远一点还好，如果离人类不够远，或者逃荒的人躲进荒野，那么老虎的处境可能会急剧恶化。
现在生活太平，野生老虎的保护条件可以说是最好的，因为它们需要保护。 政府既有意识，也有能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时代来得有点晚了。 野生华南虎已有20、30年未见，野生东北虎也只有几十只。
对于老虎的保护，国际社会已经比较早就开始关注了，因为这种威猛的动物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苏联在20世纪50年代制定了保护政策，就连印度在1970年代也纷纷效仿，但当时我们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对野生虎种群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现在，我们制定了《中国野虎恢复计划》，但只能慢慢来。 虽然老虎是天生凶猛的动物，但训练和放生华南虎可能没有熊猫那么容易。
有了保护意识，剩下的关键就是政府的执行力了。 横向比较，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印度就是一个反面例子。 保护方案虽然制定早，但保护力度不够。
外界可能会举出反例来攻击中国的野生动物保护工作。 偷猎确实存在，但我仍然认为现在是保护历史上最好的时代。
大家都知道，反盗猎不能在政府处理的大大小小的事务中占据很高的位置，占用大量的政府资源，也不可能百分百禁止。
没有哪个国家敢保证这一点。 找一些反例来攻击某个国家是不公平的。 还是要看整体的趋势。
如何衡量环境和经济？
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与那些“不杀生”的所谓“动物保护主义者”完全不同。 条件成熟时，可利用野生资源。 例如，澳大利亚将充分利用保护区内“多余”的袋鼠，吃它们的肉，剥它们的皮。 还计划在非洲进行狩猎旅行。
但对于野生老虎来说，根本不是动用资源的时候，新规定也没有放松。 即使是“采集与犀牛、虎相关的样本进行资源调查”，“也必须经过审批机关审查其必要性”。
不要看到“资源调查”就以为自己冲到了“可用”的部分。 事实上，这个术语的范围非常广泛。 基本上，用生态学的行话来说，不管侧重于哪个方面，都可以称为“资源调查”。 （请参阅环境保护部2010年颁布的《国家动物物种资源调查技术规定（试行）》）
同样，如果你看不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句话，你就认为中国会直接把“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这就是什么都没有。 从规定来看，中国对于大型野生动物的利用确实持谨慎态度。
而且，物种保护并不是单纯针对某一物种，而是以大熊猫或老虎为中心，带动整个生态环境的保护，维持栖息地的其他动植物。
从吸引保护力量的角度来看，大熊猫和老虎被称为“旗舰物种”，从栖息地覆盖范围的角度来看，它们也可以被称为“伞物种”，就像一把伞，覆盖了其他物种的栖息地。 简单来说，老虎需要大面积才能生存，其他动物也可以； 其他水质、空气等条件也是如此。
未来，人类开发生物资源的能力会越来越高，从皮肤、骨骼、角等，到蛋白质、基因组。 因此，这些物种资源共同保存下来，价值是无限的。
但目前，无论是野生虎本身，还是野生虎的栖息地，都还处于保护的初级阶段，放松的可能性不大。
特别是野生虎栖息地破碎化问题仍需下大力气解决。 如果能与备受关注的扶贫问题挂钩，对不适合人类居住的荒山山区的人口进行搬迁，将是上策。 有些地方条件太恶劣，当地扶贫会消耗大量资源。 从长远来看，搬迁或许是环境与经济之间的最佳平衡点。
虎骨有用吗？
本来，虎骨或者其他虎犀制品是否有效根本不是事件的焦点。
如果仅从国务院新《通知》开始，无论有效与否，这些产品的使用均受到严格规范：“用于医学研究或者临床治疗重大疑难疾病的，犀牛角或虎角应使用骨头。仅从动物园饲养和繁殖以外的人工饲养的犀牛和老虎中获取犀牛角研磨粉和天然死虎骨，并由有资格的处方医师在有资格的医院实施……”
但因为在中国的舆论场上，不可避免地会和传统医学的有效性挂钩。 如果只是一个钩子也无所谓，但有些人的主张确实会对保护工作产生更大的影响。
一些捍卫者表示，开发老虎的经济价值可以吸收更多投资，为老虎保护做出更多贡献。
如果我们一方面加强养殖资源的开发，吸纳财力，同时投入野生资源的管理，确实可以形成他们所说的良性结果。
但长期以来，传统医学界部分人士一直认为，野生药材的药效优于养殖，这会给野生资源的保护带来额外压力，而上述梦想可以只能沦为幻想。
且不说虎骨或其他虎制品，就相当一部分传统药材的野生分布情况，可能不足以支持任何可靠的研究来证明野生资源是否优于养殖资源。
在此情况下，应高度警惕此类言论，这不仅不会助长费时费力的野生动物保护，反而助长短视者对野生药材资源的破坏性利用。
我们先抛开野生和养殖的区别，以虎骨为例来谈谈功效。
目前，尚缺乏高水平证据证明虎骨对治疗风湿病等疾病有效。 最多只是一些专家学者的证言，而不是系统的研究。
传统医学书籍中对虎骨的提及较多，但缺乏详细的理论解释。 如《急用方》云：“骨虚者，则酸痛、烦躁、倦怠。膀胱。脏腑之病，则生于骨。热则寒则应于脏腑，寒则应于脏腑。”
好像有点谈“论”，但虎骨酒马上就列在“急用方”下，只写着“治骨虚酸痛，心烦劳倦，主治膀胱寒”。 为什么一定是虎骨，而不是狗骨、猫骨，以及虎骨如何适应“骨虚”，都没有解释。
有些医书想多讲用法，但又牵强。
《本草纲目》一方面说“可以用盖胡骨通”，另一方面也说“疮疡头风，用头颅之时，治腰风”。及背，当用脊椎，治手足之风，当用胫骨，各从其类。”
以下文字揭示了传统药材使用中的一些常见关联。 这背后的逻辑，与“中医迷”经常用来攻击现代医学的所谓“头痛治头，痛治脚”颇为相似。
这种思维方式至今确实还在“传承”。 当科普作家说虎骨的成分与其他动物没有太大区别时，一些“中医迷”却声称“虎有阳刚之气，所以它的骨头也一定有阳刚之气”。
虎骨的长期使用史也很难作为可靠的证据，因为古代缺乏现代统计检验，不了解假阳性、安慰剂效应等，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多次提到。
更重要的是，即使在古代，虎骨也很稀缺，因此没有被广泛使用，但被广泛伪造。 同时，由于出身于凶猛的动物和老虎的文化影响，记载中难免有夸大的成分。 普通草药的实践经验更值得怀疑。
《本草纲目》称虎骨可治疗“腰足不灵，拘挛急冷疼痛”。 将油放入酒中，春夏密封一周，秋冬三周。 取出来喝，一日三回。 病十年以上者，服三剂即可；病未满七年者，服一剂即可。”
为什么一定是前面的两只脚，而不是后面的两只脚，为什么一定是整块骨头，类似于上面提到的问题，恐怕李时珍自己也未必能解释清楚。 “不超过三剂……一剂即可痊愈……”等等，临床上真的靠谱吗？ 为李时珍捏一把汗。
这样的理论和实践依据，别说反驳“中医黑”，连中年人都难以说服。
虎骨研究现状如何？
上个世纪确实有一些成分研究，比如微量元素和氨基酸，得出的结论是虎骨与熊骨、豹骨、黄牛骨、猪骨、狗骨没有本质区别、猫骨等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由于这些研究最初是针对常见的微量元素和氨基酸，因此无论结果如何，都无法证明虎骨是否具有不可替代性。
于是乎，就留下了很多遐想的空间，比如是否存在像青蒿素这样的未知物质？ 能否再创辉煌？
无论是“中药迷”还是传统医药界人士，有人声称：“天然动物药物中有哪些化学成分，我们并不完全了解……人工合成很难替代天然药物。因此，现在的疗效还是不一样，作为医生，我还是希望用天然的。”
这不能说没有道理。 如果能生产出效率高的新成分，我也欢迎，但问题是，医生口中的“疗效”还存疑。
一些现代研究往往在药理学上针对动物关节炎的抗炎、镇静、镇痛等； 临床研究数量少，规模也很小； 他们也缺乏与其他动物骨骼的比较。
反倒是搞人工虎骨置换的都在认真研究，样本量还不错。
本研究仅针对骨质疏松症，证明虎骨在这方面并非不可替代，而且虎骨的显着有效率并不高，根本没有什么神奇之处。
至于记载和传说中更“神奇”的治疗风湿病的方法，目前还没有像样的人造虎骨或虎骨研究。 是因为双方的人都不敢碰这个领域吗？
很多人说，正是因为缺乏研究，才需要为科研等特殊用途留路。
我觉得单从传统医学的角度来说，留个路子研究还是可取的，但是虎骨的优先级不高。
疑似药方中确实也提取了青蒿素。 当时没有中医能保证这个药方有效，你就可以提取，也没有“传统理论”可以从大量的药方中选出最可靠的一个来指导提取实践，但最终还是完成了。
虎骨也面临着这样的情况。 有朝一日，它或许能做出一些名将，但也可能一事无成。
在我看来，中医药的宝库是非常大的。 如果要开展现代研究，大部分资源应该集中在疗效比较明显、社会争议较少、尤其是国际竞争激烈的领域。 只有这样，才能更有效地推动传统医学的进步。
虎骨在历史上的应用比较少，但造假自古就有。 就算留下了一条路，也不需要在临床研究上投入大量的精力。
东北的一些老虎养殖企业自然有兴趣，但外界可能不会马上想到，中医药已经形成了很多分支，优先研究哪个方向，也会影响资源配置。
一位骨科主任、政协委员曾说：“虎骨具有不可替代的连接骨筋的作用，经过几千年的实践证明是有效的，但由于它目前被禁用，不仅影响中医疗效，也影响中医传承。”
为什么会对几千年的修行产生怀疑？ 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难道名医都不懂吗？ 你为什么还在谈论它？ 虎骨被禁，顶多是那些有异同的药方，会不会影响中医的传承？
都说中医博大精深，一根虎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宝库是虎骨库？
这位名医还说：“我觉得外国势力想扼杀我们中医。从我们民族中医发展的角度来看，《野生动物保护法》应该保护中医。中医力量站在一起。很多反对野生动物医学的人，竟然以此为突破口，扼杀中药。”
语气倒是不小，可是虎骨从90年代就被禁了，中医是不是被杀了？
此前WHO全球医学纲要收录传统医学时，我曾写道：“与一些中医爱好者想象的‘西医迫害中医’的场景完全不同。近几十年来，相当一部分现代医学界已经始终掌握实际话语权的人，有权支持传统医学的存在。 ()
这些直面传统医学的专家和医生不在少数。 他们可以修改世界卫生组织的大纲。 他们是有据可查的“外国势力”，不会扼杀传统医学。
你能列举出那些利用“外国势力”进行恐吓的人吗？杀死他们的势力有什么了不起的功绩？
有人说“只有老虎才需要虎骨”，但我认为只有老虎才需要“虎皮”，有些人不应该举起大旗。
如果资源分配不当，外国研究人员将在其他明显更有前途的领域占据主导地位。 亲戚仇人岂不是更痛苦？
还有一位工程院院士，这两年也在媒体上为虎骨发声。 不过，我对他不是很了解。 我只知道他在2008年因为论文造假事件被所在大学免去药学院院长职务。 前些年，卷入一起批评丹参滴丸的名誉侵权案。 滴丸公司指出，该院士是复方丹参片公司的竞争对手、首席科学家。 最终院士败诉，赔偿滴丸公司30万元。
至于院士和虎骨之间的关系，还真不知道。 也许他真的认为那些虎骨药是“中成药的优良品种”，他“仗义执言”。
最后回到野生动物保护。 正如我刚才所说，单从传统医学的角度来看，留一条路是没有问题的，但我们的保护工作可以做得更细。
比如，随着日本对鲸鱼的“研究”，我们能否公布更详细的加强保护的计划？
再比如，野生动物保护需要全球合作。 也许我们管理得很好，但其他国家的老虎和犀牛可能会受到影响。 没有走私产品，但难免会出现第一波动物被杀的情况。
当然，我不会改变“保护老虎的最佳时期”的判断。 毕竟，外界质疑的最终回应还是要看防护工作的实际表现，相信大家不会失望。
（本文作者为上海“济生堂”后人，保护生物学硕士）